瓜子小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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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3章 逃离家乡 师生告别（第1页）

日子过得真快。转眼，半个月过去了。这半个月里，崔莺莺一直没来上学。宋思哲一直惦念着自己的这个苦命的学生。他心里想着，这个学生遭的罪，有很大的原因，是因为自己而引起。虽然自己并没有什么错误，问心无愧。但是，一想到，这么小的孩子，受自己的牵连，成天无端挨打挨骂，他就感到心口疼、浑身冷。

要不要上门，去学生家家访，劝一劝，请崔莺莺的家长，改变主意，不要让孩子辍学呢？宋思哲无数次地考虑过这个问题。又无数次地打消了这个主意

那崔腊月，就像一颗铜豌豆——油盐不进；就像茅缸里的石头——又臭又硬。脾气倔得像一头牛，认死理。他认准的路，一条巷子走到黑，不撞南墙不回头。别人去劝，兴许还能起一点皮毛作用。我去劝，只能适得其反，他肯定会跟我搓反索子。可是，整个学校，就我一个人，想换一个人劝，也没得人换啊！为了学生的前途，我倒是愿意，既往不咎，不计前嫌，到崔家去，再做最后一次努力。怕就怕，事与愿违，他父亲那个讲不通道理的花岗岩脑袋，会认定，是许秀芹和崔莺莺来我这儿告的状，会迁怒于她们母女两个，这样，只会打得更多，骂得更惨！唉，还是不要给这苦命的母女俩招灾惹祸吧！……

就这样，崔莺莺辍学了，在家跟着母亲干农活。眨眼间，几个月过去了。崔莺莺的家与学校，离得很近。宋思哲经常看见崔莺莺和她娘，打从学校门前路过，有时候，扛一把锄头；有时候，挑一担大粪。崔莺莺看见宋老师，只是腼腆地一笑，就低下了头，一声不吭。许秀芹见了宋思哲，连眼皮都不敢抬，老远见了，就弯路。宋思哲害怕给这母女俩带来厄运，哪怕擦肩而过，也只敢耷拉眼皮、视而不见。

说来也巧，宋思哲那天上午，清捡房间，现有几本特意留存下来的学生的作文本。宋思哲把这些优秀作文，作为范文，朗读给其他同学听。其中，就有崔莺莺的。午饭时间，宋思哲一边往嘴里数米粒，一边翻开了崔莺莺的作文本。头一篇作文，题目叫《我的爸爸》。宋思哲边吃饭，边默念

我的爸爸。我的爸爸是个好人。他可喜欢我了，总是叫我的小名”二丫头”。有一天，邻居阿婆带我去街上赶集。爸爸喊我“二丫头，给你一毛钱，到街上渴了、热了，买根冰棍吃吃。”我说，“谢谢爸爸。”就蹦蹦跳跳，跟着邻居阿婆赶集去了。到了街上，看见卖冰棍的大娘，我赶紧掏钱，可是，那一毛钱，不见了！我哭啊，哭啊！不是因为没吃到冰棍。是害怕爸爸拿棍子打我，骂我是‘败家子’！没想到，回到家，跟爸爸坦白了丢钱的事，爸爸微笑着说‘啊，这钱啊，一定是出去逛街，迷路了。我去把它找回来！’说完，爸爸挥手在头顶上一招，大喊一声“回来！”咦！一毛钱钞票，正捏在他的手里！我拍手笑了。笑醒了。原来，我做了一个梦。我喜欢梦里的爸爸！不喜欢梦外面的爸爸！我能够换一个爸爸吗？”看到这里，宋思哲鼻头酸、眼中带笑。

“唞唞唞！”有人敲窗户。宋思哲回头一看，窗户上趴着一个人影，是个女娃娃。辨认了半天，才看出，正是崔莺莺。

宋思哲赶紧放下了筷子，拉开了房门。朝外一看，崔莺莺一脸委屈地站在面前。脸上的泪水，不停地往下滴答，瘦削的、还没有巴掌大的小脸上，布满了伤痕。额头上，约莫有半寸长的伤口，还在往外渗着血水……

“啊？！打成这样？！”宋思哲看得心疼，不加思索地问了一句“谁欺负你了？”其实，这是明知故问。答案，早就在他的心里。

崔莺莺抽泣着，说“还能有谁？那个坏人！”

宋思哲想把崔莺莺让进屋，说“进来，快进来。我给你上点药。”

崔莺莺连连摆手，不停摇头，说“不了，不了！我是来跟你告别的。说几句话，我得赶紧走。我娘，还在那里，等着我呢。”

顺着崔莺莺手指的方向，宋思哲看见，许秀芹远远地站在大路边，手里?着个大包袱。宋思哲明白，许秀芹是故意离他远远地，免得人口铄金、免得瓜田李下。

宋思哲不禁问了一句“你们这是要去……？”

崔莺莺紧张地四下看了看，语气里明显带有恐惧，说“逃跑！我娘要把我送到隔壁县里去，去理店，当学徒。我娘说，再不离开这个家，要么，我没命了；要么，留下半条命，落下个残废。我想想也对。逃吧！走之前，我就想来跟老师您，告个别。我长这么大，除了我娘，唯有您，对我好。那个坏人说，您是我爹，我知道您不是。可是，我真心真心地希望，您是！”

宋思哲觉得，心里，最柔软的地方，被触动了一下，就像心底有根琴弦，被拨动了，出了最最动听的声音。他当然盼望有个女儿，特别是像崔莺莺这样，长相清秀、乖巧懂事的女儿。可是，他不愿意崔莺莺产生误解，把不实传闻，当成了事实真相。他觉得，应该把真相，给孩子说清楚，要不，就没有机会再说了。

他诚恳地说道“孩子，你爹说的，我跟你娘的那些事，完全是你爹捕风捉影、造谣污蔑！完全没有的事！你要相信我，相信你娘！我对你好，完全是一个老师对一个学生的关爱，绝对没有别的意思。”

崔莺莺连连点头，她朝母亲所在的方向，看了看，母亲正在向她招手呢，她十分急切又紧张地说“宋老师，我得走了。万一，万一那个坏人，现了，追来了，我就走不了啦！”说罢，就要离去。

“慢！你等等！”宋思哲喊了一声，转身进屋，少顷，他又走了出来，手里抱着几本课本、攥着一叠钞票，说“你很聪明，是块读书的料。这么小，就辍学了，真是可惜。这几本教材，你带上，有空自学。多读点书，总是有好处的。”

崔莺莺把双手背在身后，不接书本，嘴里说道“不用，不用，用不着！我娘说了，我是块读书的料，可惜，没有读书的命。我娘还说，人啊，就得认命！……”

“不！”宋思哲的声音，近乎嘶吼！“人啊，不能认命！要抗命！不想认命，你就要去拼命！！！我始终相信，付出就有收获，或大或小，或迟或早！上天最终不会辜负你的努力！弱者依赖命运，勇者创造命运；庸者坐等命运，智者改变命运。彩虹绚丽多姿，是与暴风骤雨抗争才得来；枫叶灿烂似火，是与寒风严霜搏斗才生成！崔莺莺，请你记住命运待你，确实不公。你能够懦弱的躲避，也可以坚强地面对。过去的经历，已经无法更改，但是你却可以改写未来。你不能听天由命，与其让生命生锈，不如让生命光！……”

说到这里。宋思哲突然住口，声音戛然而止。他在反躬自省。心中自问“你对学生，说的这些，你自己相信吗？你自己做到了吗？”连你自己都不敢尝试的事情，你却游说你的学生去做。你的良心，不会痛吗？！是的，这是一种悲哀——成年人自己都将信将疑、半信半疑的理论，却拿来向未成年人灌输。可是，不这样，又能怎样？！难道向崔莺莺灌输灰色的人生观？！教她认命吧，甘心吧！这，岂不让她，活得更加痛苦，更加卑微，更加没有希望？！人生的道路上，会有灰暗时刻、曲折路段，需要光亮的指引、精神的激励！我的这番话，权当是送给学生的临别赠言吧！

可是，崔莺莺全然被宋老师的真诚和他的激情，打动了，被他那诗一般的语言和其中的人生哲理，征服了。是的，做人，就要不甘心！不认命！崔莺莺不再推辞，接过课本，点点头道“谢谢老师！有空，我一定多读点书。”

“对！读书，就能改变命运。”说到这里，宋思哲嘴角浮现一丝苦笑，心中暗想“我读了这么多书？命运改变了吗？！”

崔莺莺转身要走，宋老师猛然现，手里还攥着钞票，他赶紧往崔莺莺的手里塞，说“穷家富路。这点钱，你带上……“

”不要不要！”崔莺莺推辞得很坚决，转身要跑。

宋思哲一把抓住崔莺莺瘦瘦的、犹如干柴棒一样、皮包着骨头的胳膊，命令道”拿着！你小小年纪，就要独自出外讨生活，受的苦，会很多很多！用钱的地方，也会很多很多！”说完，把钞票硬塞进崔莺莺的衣兜里。

崔莺莺没再推辞。向宋老师深深地鞠了一躬，转身，向母亲奔去。边跑，边回头，朝宋思哲喊了一句“宋老师再见！”

宋思哲看着崔莺莺那矮小、瘦削的身影，逐渐远去，不禁悲从心来，泪眼模糊，暗自思忖“苦命的人儿啊！不知道，你将要面对的，会是一个怎样的未来？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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